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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泽珠:猫的故事

这事儿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。
 
        那时,我家的猫仅下了两只猫娃,头胎吗,属于正常。也自从它下了猫娃之后,自然,食欲就变得大了,一到天蒙蒙亮,或门里反戗,它进不来,爬到这个窗口“喵喵”两声,再爬到那个窗口“喵喵”两声,不言而喻,扰得人是难以安寐。小女儿惊醒了,一骨碌爬起,鞋也不穿,忙下去把门扽开,它就轻飘飘地溜进,连个响动都没,惟闻见在铁蝶里舔食的声音。但有时,懒得下去了,妻或者是小女儿,起身把铝合金的窗扇拉条缝,它顺势就跳到炕上,我一见,气得嘴里直嘟囔,“啊呀啊呀,像伺候阿婆着……阿婆呀,你们竟……”,话乍一出,倏地感到不对劲了,破耱揽路宽呀,再没敢说。还真的,一句话被妻热茬盛住,“骂人还是骂猫,骂得方巧着,”“猫么,谁在骂人?”我似有奉承地笑了,她便沟儿扯湾儿地唠叨几句,一旁的小女儿,竟瞪着眼睛蹙眉儿偷笑。就这样,见天的早上,猫为了吃食,人还想睡个懒觉,就像节目里演的相声一样,献丑一番,可笑至极。
 
        渐渐地,小猫娃一天天长大了,它俩会一只跟着一只在院落溜达,我的小儿子瞅见,一抱拢在怀里,再也不放,这个时候,我才亲眼所见,也可以说是第一次祥细地见到小猫娃了。一只是白的,另一只是淡黄的,白猫乖爽,而黄猫较为调皮,多时见到人影儿的闪动,会速溜溜地钻进柜底或闲杂物缝,匿于其身。
 
        我向来是厌猫的,尤其是刚下的小猫娃,一听那个叫声,不知怎么,心里就烦,还随处乱尿乱便。不妨说收割麦子的那段日子,一连几天的霪雨霏霏,倒把人给弄忙了,若稍有好的天气,便会背上一大堆,撑起打碾机,为的是尽快颗粒归仓,不得出芽。我家的上屋檐台上,总就抛凉着两堆粮食,这好,人算安宁阵子,可却成小猫娃玩乐的场所,不免也有大猫间于之中。跳跳蹦蹦,斗来逐去,耍罢后,粮食挖散一地,以至于坠下台阶,而最糟糕的,还把粪屙下,爪子两抛。终是,粮食沾成疙瘩,不妨间,我母亲在拾掇粮食的时候,会抹一手。她气得只当嘿嘿笑,遂摭片废纸壳,眉脸儿,夹粪匆匆到门前扔去了。
 
        终于,在一天的雨后,来个邻里的女子,让我们把猫娃先拉住,她走开时,过来再取。这话听起来有点糊弄,其实,她是趁转娘家的时间,顺便来的。我的两个女孩,咕咕叽叽的,不想把猫娃送人。这也没办法呀!养一只猫都懒得给食,再一多,就成一帮,不务正业。老鼠吗,它也得生活。寒冬腊月,到荒郊野外掘洞,不会被房里暖和的,况且屋里是有好吃的食物。如此说,老鼠专黏人,可人的家里有猫。猫一叫唤,老鼠成了缩偷乌龟,不敢出洞。但偏偏的,愈加小心,到底遁不掉猫的视线,逮个正着。于是,在妻的劝说下,她俩不情愿地守在草房门。那儿有道缝,是几根木棒与垩墙间的缝,挨着一堆碎秸,也不知缝有多深,猫娃就钻在里头。轮守至快做夜饭时,才哄着拉住,还被那只黄色的猫娃,狠狠地咬小女儿一口,似有流血的印痕,疼得裂嘴要哭。难怪有句不是这么说的,兔子忙了咬人哩,可这猫也不一般呀。
 
        猫娃被人拉走后,一夜里,大猫叫唤的是愈疯了,可以说是通宵达旦,未能休止。
 
        次日早上,像有点什么事情,总之是要见人,得换一袭稍净的衣裳,也不害羞地说,我的这些新衣裳,多是由好心人送的。我搡开东厢房的门,揭破衣柜,翻个底朝天,没有,想问正做早饭的妻,怕挨骂,也只得问起小女儿了。惟听见小女儿叨叨一阵,头探出门,“炕上撂着一堆啦,你慢慢寻”,是啊,咋这么糊涂的,不愧是睁眼的大瞎子,被碰头了,还以为是那儿的墙头呢。炕沿固然低,索性就爬在上面……是啥呀?倏地脚底软酥稣的,更感觉是踩着一只癞蛤蟆,勾头一瞅,啊……原来是只大老鼠呀!怎么?好端端的一只老鼠,它就死了?猫怎么没吃?赍着这个纠心的疑问,我揪住大老鼠的尾巴,正要寻猫时,恰好,猫就在南房门口的碎草上卧着,且嘴里不时地发出“喵喵”的断断续续的叫声。我唤了下,丢在跟前,它若无其事,瞪了一眼,又叫唤了……喵喵……
 
        此刻,在檐台筛捡粮食的母亲瞅见了,“那猫是在寻猫娃呢,舍不得吃……你想……”,母亲要说什么,可止言了。一时间,素颅瞬息一片虚白,我想什么呢?我那么恨猫的,在此,也只能悔不当初,默默自悟。
 
        我那刻诧异了。母亲曾经的身影,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。直板的腰杆,少鱼尾纹的眉稍,或最令人着眼的是那两条麻利的腿了,恍恍惚惚,但说不出这个不逝的画面,究竟是从何时在脑里烙下的痕。隐隐记得一次,我也就六七岁的样子,母亲穿件乱坠布片的敝衣,长长的,背着一个补了又补的破背篼,去山中挖野药,至天擦黑了,还不见她回来。我就站着门前的石埂上哭呀喊呀,我的母亲是什么时候回家的,却没了印象,惟觉得自己那阵儿哭得太伤心了。而此时此刻,母亲变了,腰板弯了,步履蹒跚了,还不知从何年何月,颞颥处的黑丝尽被霜染,不可褪色。
 
        溯忆一番,因心生愧疚还是怎的,我颇觉得眼眶湿润了,便不由地将话题移开,“是啊,妈……那猫多了,咱家也养活不过,”母亲继续筛捡着檐台上的粮食,什么也没说。我茫然无措的目光又默默地投到猫的身上,恋子心切,一如既往呀!那种真挚的爱,不计付出的爱,也让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,阳世间离开亲骨肉的痛楚,勿庸置疑,畜生与人是相颉颃的。
 
        或听到议说有死老鼠的事,小女儿也从东厢房跑了出来,蹴在我的身旁,“猫怎么没吃?”“猫舍不得吃呀,它在等自己的孩子哩,”我仿着母亲给我说的话儿。
 
        “嗯嗯,”小女儿只是点头。我俩痴痴地瞅了半晌,它依然卧在那儿,半眯着眼,像得了一场大病似的。
 
        至天晌午,我去东厢房时,原在粮食袋缝的跟前,发现了一只死老鼠,比那只要小,但是不见猫的出现。或许,它又去那儿唤自己的猫娃了。

(王泽珠,八零后,漳县金钟镇人,农民文学爱好者)

文章来源:http://www.tianzhishui.com/2018/1003/62534.shtml